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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0章 擊駑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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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劍營琉璃樓頂,楊若男一襲杏黃羅衫迎風而立,此時明月在天,銀輝遍灑,宇內澄清,令其衣裾飄動、青絲飛揚皆清晰可見。

楊若男目光澄澈,看著尚在遠處的兩隊禦前軍在月光下奔跑,她小手摸了摸懷中的玉蜂針,微微發癢。

這些禦前軍俱是身著紙甲,步伐穩健有力,唯有領頭一人披著鐵鎧,在月色下寒光閃爍,殺意盈盈。

離抱劍營尚遠,沈喝聲不時響起:“快,快!”

距抱劍營兩百米處,又是一聲長長的喝令:“上——弦——!”

吱吱的絞弦聲此起彼伏,令人牙齒發酸,將腳步聲掩住,他們人手一支的神臂弓,雖稱之曰弓,實際卻是弩,威力之強,足可在百米處穿透重甲,亦是武林中人的惡夢。

為勁弩上弦之時,他們腳下仍奔跑如故,毫不遲滯,步伐不亂,極是訓練有素。

神臂弓上弦填弩時,一般士卒則需以腳蹬住弓身,而這幫禦前軍士卻不需用腳,可見臂力之強。

距抱劍營百米處,那最前身披鐵甲之人忽然頓住,“鏘”的一聲,腰間長劍出鞘,在月色下,劃出一抹寒光,長劍一指燈火已熄、寂靜無聲的抱劍營,冷冷沈喝:“圍上!”

身後禦前軍士以他叉口,前後交錯而分,一東一西,繞向抱劍營兩側,步伐一改沈悶凝重,變得輕盈迅捷,令樓頂上拈針而立的楊若男蹙了蹙黛眉,這幫子人,看來不是一般的禦前軍呀,比嘉興城的軍士精銳得太多。

她理了理吹亂的烏發,因為起床匆忙,沒有來得及挽發,柔順的青絲俱都披散於肩後,隨風飛揚的縷縷青絲,令她少了幾許青澀,多了幾分女人的嫵媚。

懷中小手拈著的玉蜂針已換成了金針,那人披著鐵制鎧甲,玉蜂針太過纖細,以自己的功力,怕是射不穿。

唉,看來讓曉蘭媽媽不幸料中,這些人果然是沖著抱劍營來的,雖然這些禦前軍看著依舊威嚴,卻不再可愛。幹爹訓示在耳:先下手為強,後下手遭殃。

她緩緩自懷中拿出小手,指間已拈著一枚細長的金針,即使天上明月如輪,月光皎皎,也只能看到淡淡的金光若有若無。

“嗯——?!”長劍歸鞘,目光如炬的身披鐵甲之人忽然望向樓頂,未離劍柄的大手頓時一緊。

他似見到樓頂有一張絕美的容顏在如水的月光中淡淡一笑,接著周身一麻,黑暗漸漸湧上心頭,那張絕美聖潔的容顏漸漸朦朧,終於陷入了黑暗之中,無知無覺,他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“好美”的讚嘆。

楊若男舒了口氣,望著已是僵硬不動的身披鐵甲之人,心中頗是遺憾幹爹沒在跟前,見不到自己的傑作,隔著這般遠,金針能穿射鐵甲,足以自豪的了。

楊若男與母親小龍女畢竟是母女,平時靈動狡黠,氣質與小龍女迥異,看起來不像,但一旦沈下臉來,神情專註時,小龍女那冰清玉潔的氣質便在楊若男身上隱隱顯現。

自抱劍營後面而至的一隊,領頭之人則是身披紙甲,被楊若男輕描淡寫的甩出一枚金針制住。

這次她卻毫無成就感,這樣的晴朗無雨的天氣,以金針射透紙甲,實算不得什麽了不起。

近百精銳異常的禦前軍在無聲無息中,已將抱劍營團圍,各人手中勁弩垂直指向地面。

四位手執角弓的鳴鏑神箭手如標槍般直立,抱劍營前後各有兩人,他們望了望自己的統領都統,等待命令。

只是已中金針的兩人呆立不動,天色雖有月光銀輝,仍不如白晝,看不清雙眼與臉上的表情。

軍令森嚴,兩位正幅都統站在那裏不動,其餘軍士皆直直站在夜風中,肅穆靜立,唯有嘴裏呼出的白氣被夜風吹散。

楊若男小手又探入懷中,以手數了數天蠶衣兜裏裝著的金針,嘆了口氣,這些金針是幹爹送的金簪所化,當日化成金針之後,馬上便有些後悔,於是放在懷裏舍不得用,這會兒卻是不能不用了。

只是幹爹小氣,這枝金簪是自己十歲時所送,很小很細,根本化不出多少枚金針,一百枚,那更不要想!

楊若男圓亮的眼珠轉了轉,靈動異常,腳下是琉璃瓦,無法如青瓦一般弄碎做暗器,跳到街上取泥沙,又太臟,到底拿什麽當暗器呢?

唉,可惜沒有幹爹那般功力,不能用頭發當金針,針到用時方恨少吶!

她在自己嬌軀上摸了一摸,嘿然一笑,有了!

月光下,一塊溫潤而鮮紅的玉石出現在她瑩白的小手中。

皓腕上的玉鐲是護身之寶,自是不能扔出去,幹爹臨走時送給自己的這塊紅玉,倒沒甚用處,只是通知幹爹過來的訊號石罷了。

僵直不動的兩名統領終於被發覺了異常,手下副官輕輕喚了一聲,沒有反應,再喚了一聲,仍無反應,自是上前探望,竟發覺兩人已昏迷過去,只是仍維持著原來的站姿罷了。

“嗚——!”一聲如泣如訴的淒鳴聲劃破寂靜的夜空,一支鳴鏑射向正在月色下把玩著紅玉的楊若男。

“若男!”謝曉蘭有些驚怒的聲音亦隨之響起,月白的身影一閃,出現在了正擡頭觀望的楊若男身旁,手中長劍出鞘,劃出半圓的匹練,在身前舞起一道雪白的光幕,抵擋隨著鳴鏑而至的一團弩箭,嘶嘶的破空聲震人心魄。

“鐺鐺鐺鐺”的金鐵交鳴聲如雨打芭蕉,如快撥琵琶,密密麻麻,這一團駑箭竟未有一枝穿過綿密的劍網,只是執劍的謝曉蘭玉手微顫,已有些力竭之感。

此弩射程近有四百米,樓頂距他們僅不到百米之距,弩箭上蘊含的力量之大,足以射穿重鐵甲,即使謝曉蘭功力精奇深厚,一口氣接下近三十支勁弩,也感覺有幾分吃力。好在這柄自王府中得來的長劍不是凡品,否則此劍早就粉身碎骨。

“嗡——!”又是一支鳴鏑挾尖厲之聲的射向楊若男與謝曉蘭,直指楊若男的咽喉,矢尖如抹銀粉,劃出一道耀眼的直線。

謝曉蘭欲要出劍格擋,手腕一緊,卻是楊若男出手拉住,弩箭如電,再次出手已是來不及。

在她惶急之間,卻見楊若男周身驀然呈現一團綠光,似是將她籠罩春中,隨之自己腕間一涼,自玉鐲傳入一股清涼的氣息剎那流遍周身,周圍出現了淡淡的綠光亦將自己籠罩。

那淒厲而至的鳴鏑在綠光閃動時,猶如蒼蠅飛入綿網,尖厲的鳴響戛然而止,再也無力向前,被彈落於她們腳下的琉璃瓦上,滑落而下,掉於地上,同時又一團弩矢挾著嘶嘶的破空聲罩向兩人,兩人周身綠光陡然明亮了幾分,弩矢紛紛落於琉璃瓦上,篤篤響成一片。

謝曉蘭不由怔了怔,冷汗涔涔而出,心跳得比平時厲害幾倍。

剛才手腕被若男抓住,若男看似嬌小,卻功力奇高,小手之力如巨象,難撼分毫,根本來不及抽出手揮劍,若沒有這層綠光擋在身前,此時兩人早已勁駑穿心,死得通透,想想都令人冷汗淋漓。

淒厲的鳴鏑再響,更盛剛才,兩支鳴鏑劃出兩道銀線,同時射向兩人,各奔其頭部而至,由於謝曉蘭的楞神,再想出劍攔截,卻已無能為力。

“咯咯……”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在夜空中回蕩,有護心鐲啟動,她雖未運功力,笑聲卻被玉鐲之力放大,在整個臨安城上空回響不絕,驚醒無數人家美夢。

楊若男的笑聲將嘶嘶的駑矢破空聲掩蓋,五十支駑矢已是漫天而至,篤篤的響聲中,她們腳下不遠處的琉璃瓦上已插滿駑矢,矢已沒頂,唯留燕尾羚在晃動。

“若男,我們躲躲吧!”謝曉蘭拉了拉滿臉興奮的楊若男,她看到抱劍營團圍之人半數以弩傾指著自己,半數正以腳踏弩,吱吱的上矢,心中憂慮,若是玉鐲忽然失靈,或者內息用盡,那她們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了。

“幹嘛要躲呀,看我的!”楊若男粉紅的小嘴一撇,收回興奮的目光,朝一臉的擔憂的幹娘笑了笑,另一手中的紅玉頓時粉碎。

似是自內而外的分解,這一塊蕭月生留下的紅玉在她手中變成了無數顆小玉粒,這一手陰勁之運用,已達出神入化之境,便是蕭月生在此,見到楊若男的手法,亦難免會誇上兩句。

“天女散花式!”楊若男嬌聲笑喊,清脆悅耳,在皎潔的月光下,她手中一團紅雲向上揚起,如一團烏雲升空,隨即化為無數雨滴,滴落於四周團團圍著抱劍營的眾禦前軍士。

紅玉化成的玉粒將眾人籠罩,無從躲閃,竟是無人幸免於難,手中的弩弓紛紛墜落於地上,有的緩緩委頓於地,有的則是僵直而立,不一而足,卻皆是未有還手之力,無出聲的機會,唯有她清脆的咯咯笑聲在夜空中回蕩裊裊。

楊若男雙眸四顧,看到這些禦前軍變得不那般齊整,或橫或豎,不一而足,不由的搖了搖頭,朗朗月光之下,有些嫣紅的玉臉露出不甚滿意的神色。

“這個天女散花式可是名不符實呀!”清朗的聲音中,一身月白短襖長褲的蕭月生出現在她兩人中間。

“幹爹。”楊若男扭了扭嬌軀,玉臉再泛幾分薄薄的紅暈,嬌艷異常,臉上帶著忸怩的神色。

“哼哼,真是丟人,先下手為強,先下手為強!你怎能任由他們射箭,嗯——?!”蕭月生身前月白短襖,胳膊下挾著寶藍色長衫,面色沈沈,冷冷的瞪著扭著衣角、披散著青絲的楊若男。

“再說,你那暗器使得實在丟人,還好意思叫喚天女散花式!……啊?!……丟人!”蕭月生越說越氣,指著橫七雜八倒成一圈的禦前軍,對楊若男的訓叱幾乎是聲色俱厲,平日溫潤柔和的面龐沈冷如冰,令一旁的謝曉蘭看得心中怯怯。

楊若男只是垂著螓首,小手用力扭著衣襟,不發一言,青絲披散,隨風飄逸,掩住了面龐,卻也無法看清她的容顏。

重重的喘了幾口氣,蕭月生不再說話,只是沈著臉,瞪著垂頭默默的楊若男。

謝曉蘭此時卻大氣也不敢喘,她從未見到心上人這般神情,這般認真與嚴厲,一向溫和的他竟也有這般神態,雖覺突兀,卻更增令人著迷的魅力!……而小若男卻並未如自己料想的那般苦著跑開,也是令她驚奇不已。

天空玉輪緩轉,月光如水,灑在沈默的三人身上。

半晌,蕭月生才將胳膊挾著的長衫披到了自己身上,在一城的範圍之內,鎮神簪與護心鐲一啟動,他便能覺察。

當謝楊二女腕間的護心鐲啟動時,正睡覺的他頓生警兆,心中焦急,恨不得內襖內褲都不穿便趕過來,往後一切他自是收入眼中,只是並未馬上現身罷了。

見到楊若男那般托大,心頭之火便忍不住的往上竄個不停,若是護心鐲有個意外,縱然她的內功再深,那般距離之內,也無法抵禦勁駑之矢,她也太不小心了!

再者,抱劍營可不僅僅有她與謝曉蘭兩人,關盼盼一眾其餘人等皆是毫無逃脫之力,幸好她並未將擒賊先擒王也忘得幹凈,制住了頭領,打碎了蛇頭,令這些精銳的禦前軍只曉得擊殺她倆,若是弩矢一低,射向抱劍營,裏面的人,怕是難逃活命,那時,縱然她有三頭六臂,也無法救回眾人。

“好了,……進去睡吧!這裏交給幹爹收拾!”蕭月生順手輕捋了一下默默垂頭的楊若男的秀發,聲音恢覆了溫和醇厚,令人一聽,便心中寧靜又安穩。

“幹爹……”楊若男聲音細如蟻蚊,卻又帶著幾分嘶啞,如非蕭月生的聽力能辨蟻爬,怕是聽不清她的話。

蕭月生不但將她的話語聽清,她簌簌的淚珠滴在琉璃瓦上所發出的聲音,他亦盡收耳中。

“好了,若男,進去睡吧,聽話——!”蕭月生溫和的笑了笑,溫潤的面龐上泛著溫柔,這般沈下臉來痛斥若男,他心中亦有些難受。

“幹爹——!!”擡起頭來,淚珠滿面,雙眼紅腫的楊若男忽然撲到了幹爹的懷中,緊緊抱住他,嗚嗚痛哭。

蕭月生沖一旁的謝曉蘭無奈一笑,搖了搖頭,滿臉溫柔與寵溺,拍了拍她嬌柔的後背:“是不是怨幹爹罵你了?!”

楊若男嗚嗚哭泣,埋在幹爹胸前的螓首搖了搖,仍是不離他的懷抱,卻摟得他更緊。

“好了好了,不哭了,別讓你曉蘭媽媽笑話,快回去睡覺,……幹爹要把這裏收拾一下。”

蕭月生輕輕推開她柔軟幽香的嬌軀,大手在她嫩滑如羊脂玉般的臉上撫了撫,抹去她的晶瑩淚珠,沖睫毛上仍掛著淚珠的楊若男笑了笑,另一手按在謝曉蘭後背,手心一團柔和綿綿的力量湧出,將兩人緩緩送了出去,飄飄如絮,不驚一塵的落到了她們睡覺的軒閣前。

落於地下的楊若男仍帶抽噎,小手不停的抹著眼淚兒,令謝曉蘭看得心疼之極,不由狠狠向樓頂白了一眼,卻發現樓頂已不見大哥的身影。

“若男,別傷心了,……唉,也不知你幹爹幹嘛發那麽大的火,怪嚇人的!”謝曉蘭拉住楊若男的小手,柔聲安慰,心中憐惜,想想卻也有些怕怕,沒想到大哥沈下臉來,竟是那般令人窒息,仿佛龍臨大地一般的令人敬畏。

楊若男別一只小手又抹了抹眼睛,擡頭對幹娘笑了笑,紅腫的雙眼、雪白的面龐,實達楚楚動人的極致,帶著完顏萍的風韻。

那一百人精銳禦前軍,蕭月生並未痛下殺手,在空中長袖一拂,將眾人的穴道盡數解開,那兩名正副都統亦如是。

月光下,蕭月生負手而立,淡然微笑的畫面刻在了他們的腦海深處,人人望著自己手中駑弦已斷的神臂弓,心中震撼,都望向兩位都統。

那身披鐵甲之都監亦是果決,對自己僵硬的身體不管不顧,有鐵鎧護著的大手一揮,沈聲一喝:“撤!”

一百人如同來時的鏡頭倒放,各成一隊,撤離抱劍營,默默無語。

這一夜的奇詭之況,雖有都統的禁口令,卻無法阻住悠悠眾口,其中難免有好酒者,酒醉之後,真言一出,自是漸漸傳了出去。

抱劍營之威名,由禦前軍內傳揚開來,便是那些高官侯爵,來到抱劍營,也是規規矩矩,收起派頭與威風。

如此一來,不但未使抱劍營變得蕭條,反而更加興旺,令人趨之若鶩,如非有人數限制,怕是抱劍營會一躍成為臨安第一大坊。

當謝曉蘭看向抱劍營樓頂時,蕭月生身影已向右相府而去……

第二日,陽光明媚,惠風和氣。

右丞相府,卻是陰霾密布,山雨欲來。

上任不久的右丞相賈似道,昨夜大宴賓客,飲酒過度,與姬妾們歡好之時,竟一瀉而不可收拾,很快便虛脫過去,接著便是汗出如漿,手足發冷。

賈似道權勢極大,所娶回的姬妾均是貌美如花,其中也不乏聰慧之人,見勢不妙,顧不得羞澀,馬上去召進了賈似道的心腹謀士。

權勢一物,乃是最致命的誘惑,對於男人來說,其迷人之處,更勝過美貌女子,以賈似道之權勢,自是有人前來投效,再者他手段高明,極擅收絡人心,府中不乏效死命的才智卓絕之士。

只是脫陽之癥來勢如山倒,實非人力能擋,縱然太醫親至,奇珍藥材齊上,亦無法挽救賈似道漸漸消逝的生機。

賈府中人一夜無眠,滿是天要塌下來的惶恐,待到天明熄燈之時,賈似道已是氣若游絲,若有若無,如那隨時將要熄滅的殘燈豆燭。

大內後宮,涉華閣內,一位身材修長,亭亭玉立的素妝女子在鳳榻之前踱來踱去,錦緞長袍披在身上,在柔和的燈光下抖動閃爍,淡綠的抹胸與傲人的曲線若隱若現,令人觀之血脈賁張,及腰的烏黑秀發披散於後,令瓜子臉龐的她柔媚動人。

“官家,怎麽辦,臣妾怎麽辦呀!”她赤著腳,雪白如玉的小腳在柔軟的絨毯上踏來踏去,小巧的腳趾微拳,心急如焚,即使如此,聲音仍舊圓潤柔和,令人聽了極是舒心。

“娘子不必太過擔憂!”薄紗帷帳中的鳳榻上傳來懶懶的男子之聲,正是當今的天子,“似道年紀輕輕,身強力壯,哪會有什麽事?!……再說朕把禦藥院的供奉都派了去,有他們出手,娘子還有什麽不放心的?!”

這位肌膚如雪,柔媚動人的亭亭女子,便是賈似道同父異母之姐賈貴妃,其姿容柔媚,甲於後宮,受理宗專寵。

“賈家列祖列宗保佑,賈家獨有此苗,千萬保佑似道轉危為安吶——!”賈貴妃轉首向東,躬身深拜,柔媚的臉上帶著幾分虔誠與聖潔,躬身彎腰之時,背臀曼妙動人的曲線盡顯,令薄紗帷幔後的理宗看得蠢蠢欲動。

“陛下!”暖閣外響起一聲柔和的聲音,雌雄莫辨,有些蒼老,卻頗是悅耳。

“怎麽樣了?!”理宗自鳳榻上坐了起來。

“啟稟陛下,……禦藥五供奉正竭力救治,只是五位大人轉稟陛下,此次怕是有負皇恩,請貴妃娘娘節哀!”門外的聲音低沈,卻回稟得毫不遲疑。

第131-132章 斷關

“官家——!”賈貴妃頓然花容失色,雪白的面頰血色盡褪,這聲官家喚得如啼鵑泣血,哀婉淒切,令人心碎。

“去將葉青蝶速速召來!”理宗霍的一把將帷幔掀開,露出精赤的上身。

“是!”門外內宦沈聲應道,他心中大舒了口氣。

“慢著!”門外之人尚未轉身,理宗忽然擡手再次開口。

他轉頭對正望著自己的賈貴妃道:“娘子,筆墨伺候!”

理宗臉上的神色令獻賈貴妃本已絕望的心松動了幾分,聽到他的話,忙匆匆來至外間的書案前,素手研墨。

急切之下,手軟也不甚穩健,用力不均,墨汁便濺至華美的緞袍上,她卻顧不得。

“官家,好了!”數息之後,她柔媚的聲音便響起,帶著急促。

墨研得雖有些狼狽,但確實比平日快上數倍。

理宗披著一件明黃錦袍,赤著腳大踏步來到案前,接過皓玉素手遞來的毫筆,另一手攤開案上的黃色軸卷,提筆疾揮,一氣呵成,隨之接過賈貴妃遞上來的小巧獅子玉璽,呵了口氣,重重按在卷上空白處。

“小蘇,進來!”理宗對門外喊了一聲,吹了吹卷軸。

輕微的吱吱響聲中,一個身形適中的老者躬身低頭趨步而入,雖無須髯,卻有壽眉垂至眼角,雪白如銀,如其頭發一般模樣。

“將此詔書送至瑞王爺手中,越快越好!”理宗將黃卷軸遞出,一字一句的吩咐,語氣鄭重。

這位名叫小蘇的老者微一點頭,雙手恭敬小心的接過詔書,身體後退,如行雲流水般消失於暖閣內,房門似被無形的風吹動,吱的一聲自己關上。

“娘子,寬心便是!”看著房門關上,理宗伸出胳膊,將亭亭如荷的賈貴妃摟到懷中,在她柔媚動人的臉上嗅了嗅,輕嚙了兩口嬌艷欲滴的臉頰。

“陛下——!”賈貴妃重重的喚道,稱呼亦是極為鄭重,柔軟幽香的嬌軀掙了掙,她此時心中滿是焦慮,哪有別的心思!

理宗對賈貴妃極盡寵愛,見到她原本滿是動人風情的眉宇間憂慮盈滿,不由拍了拍她柔滑的後背:“生死有命,娘子也不必太過憂心,……這次如能請得動六哥府上的人,說不定似道還有救!”

“便是治好了蓮柔的那位奇人麽?”賈貴妃修長的雙眸一亮,急切的望向理宗。

理宗微笑著點了點頭,撫了撫頜下清須:“這位子虛先生正在閉關,朕剛才下了詔書給六哥,令他請這位子虛先生去似道府上救人,不過——,……這也僅是盡盡人事而已,若是天絕似道,誰也救不了他!……好在他富貴榮華俱享盡,也無甚憾事!”

理宗本是起於窘困,頗知疾苦,他能坐上龍椅,半是因勢而成,半是自身強毅,對於生死,等閑視之。

自助他登極的史彌遠死後,理宗朝綱獨斷,改元端平,大力改革,超擢英才,頗有中興之勢,史稱端平更化,亦有小元佑之美稱,身為人君,他堪稱明君,至少目前尚是如此,只是對賈似道的啟用,讓他已現昏君之兆。

“官家——!”賈貴妃性感誘人的朱唇輕咬,泫然若泣,幽幽的望著理宗,滿面淒楚柔弱:“若是似道有個三長兩短,我們賈家似要香火絕斷了!”

她的模樣令理宗看得心疼,忙輕輕拍了拍她光滑的後背,溫聲道:“似道不似短命之相,娘子不必太過憂心,莫要傷了自己的身子!”

他的話音剛落,房門被輕輕叩擊,篤篤的輕響頓令坐在理宗腿上,替他端著雪白茶盞的賈貴妃心驚肉跳,面色發白。

“怎麽回事?!”理宗沈沈問道,天子威嚴頓顯,看自己的愛妃嚇得如受驚的小兔子,心下憐惜不已。

“陛下,……禦藥五供奉叩稟陛下,賈丞相已然溘世!”低沈的回稟聲證實了賈貴妃的不詳之感。

“咚!”的一聲,賈貴妃手中光澤溫潤的雪白茶盞落於腳下絨毯之上,茶水灑落於她華袍衣袂,染濕了一大塊兒,熱氣騰騰,她蒼白如帛的臉色微微呆滯,對身外無知無覺。

“唉——!”理宗渭然長嘆,明亮的眼中閃過一抹憐惜。

“擺駕丞相府!……通知陳老隨駕,帶十名侍衛,不必驚動其餘人等!”理宗吩咐完後,拍了拍身旁的賈貴妃,她修長苗條的身軀微微顫抖,如秋風中樹上的枯葉。

感到理宗的撫慰,她緩緩轉過面龐,那雙本是如秋波轉流不止,滿是迷離神采的明眸此時變得黯淡無光,隱隱有幾分呆滯,她與自己唯一的弟弟感情極好,賈似道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。

“唉——,娘子,與朕一起去看看似道吧……”理宗的大手摸了摸她蒼白如綾的臉,深深嘆息一聲。

賈貴妃眼珠緩緩轉動,慢慢恢覆了神采,令理宗心動的迷離神色越發濃重,又有幾分空寂,仿佛一半的魂魄已離開身體。

“……臣妾叩謝陛下天恩!”賈貴妃曲身跪倒,華美的緞袍鋪滿一地,趴伏於地輕泣不已。

一進侯門深似海,何況是皇宮,進得宮來,便再也無法出宮,除非有天子特赦,方有機會探家省親。

官家要帶她出宮,確實是莫大的恩澤。

理宗龍顏帶著同情,搖了搖頭,將顫抖癱軟的賈貴妃扶起,等她堪堪站穩,方才放手。

兩掌重重拍了拍,“啪啪”兩響之後,房門吱吱打開,自晨曦已露的屋外,六名宮女挾著微峭的寒氣依次走進,她們俱是如花少女,蓮步輕盈,姿態婀娜窈窕,面容姣美秀潔,手上各拿洗漱衣裳等物。

兩人舍棄一切儀帳,衣著從簡,僅罩錦袍羅衫,賈貴妃帶著雪白薄絲面紗,遮住令人癡狂的鳳顏。

如青松古柏的陳老已候在涉華閣外,身後躬立十名氣質各異的禦前侍衛,待理宗與賈貴妃帶著兩名宮女踏出閣門,陳老便隨在理宗身後,其餘十人散開,如群星烘月,將理宗與賈貴妃護在其中,其彼此間的步伐同氣聯枝,似是一個陣式,一群人直向右丞相府而去。

晨曦微露時,瑞王府的門房趙老頭已打完了一趟太祖長拳,呼著深長的白氣感嘆著人已老邁,身子骨大不如從前,這麽一趟拳下來,便已微有了倦意。

他剛想回屋收拾收拾,府門被人鐺鐺的叩響,聲音急促,趙老頭一聽便知叩門之人心中焦急,忙緊走兩步,打開小門,向外探頭。

“官家降下詔書與瑞王爺,十萬火急,速速通報!”柔和圓潤的聲音在趙老頭還未露出頭去時,便已響起,只是話中之意雖急,他說起來卻從容清晰,語氣毫無急躁之感。

“原來是蘇大人!……快快請進,老朽這便稟報我家王爺!”趙老頭見到壽眉低垂,銀發如雪之人,認出是官家近前內宦蘇野渡,看了一眼蘇大人左手端著的明黃卷軸,忙拉開小門,側身請入。

原本捧詔而入,定要大開王府中門相迎,只是趙老頭見事情緊急,便從權行事,直接自偏門將他讓了進來。

趙老頭在前引路,直向王府大廳而行,走到半途,攔住一名侍女,令其向裏通報,讓王爺前來恭接詔書。

瑞王爺與王妃起來得極早,昨晚總是睡不踏實,總怕一覺醒來,昨日重重卻是一場美夢,女兒蓮柔的依舊垂危待死,那王子虛的神仙人物世上亦不存在!

早早醒過來,便急急去了柔風閣,將女兒蓮柔弄醒,方才放下心來,原來一切並非美夢。

一家人坐在柔風閣內縱情談笑,在榻上倚著暖衾的蓮柔雖有幾分慵懶睡意,雙眸卻明亮異常,神氣完足,令不時瞥上一眼的瑞王爺老懷大慰,撫髯微笑不已。

與蓮柔並排坐在一起的蓮靜郡主恢覆了活潑的性子,飽滿的櫻桃小嘴翕張不停,憧憬美好的明天,如過兩天與姐姐去後面的園子裏堆雪人,再過兩天,天氣好的時候,姐妹倆要去西湖上游耍,從前因為身子弱,對近在城郊的西湖,蓮柔也未去過。

聽到妹妹呱呱說著好玩的事,一向沈靜的蓮柔變得心緒激動,雙眸明亮泛光,雪白的面頰映著嬌艷,此時的姿容實不輸於身邊嬌美無儔的妹妹蓮靜。

屋內坐著的一家人,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與滿足,平平安安,無病無災,實是天賜之福!

屋門篤篤的被敲響,令屋內諸人都覺幾分掃興。

“什麽事?!”瑞王爺沈著聲音,帶有隱隱的斥責。

“王爺,官家遣使送來詔書,趙總管說送詔書之人是蘇大人,看起來很急。”屋外的聲音溫婉沈靜。

“嗯,知道了!”瑞王爺點了點頭,漫不經心的應道,有些怔然出神。

“王爺——!”他身側柔弱纖纖的正王妃拉了他一下,有官家詔書來此,不容怠慢。

“嗯,哦!”瑞王爺乍然猛醒,“呼”的一下,自繡墩上站起,轉身便往外走。

“王爺王爺!……不換上朝服麽?!”三位側妃中最美的一位忽然招呼道。

正要拉開房門的瑞王爺轉身,滿面沈凝的搖了搖頭:“既是蘇野渡前來宣詔,定是非同小可之事,朝服便不必拘泥,……你們且在此慢慢述話,孤去去便來。”

話未說完,便拉開房門,大踏步走了出去。

蘇野渡身為官家影子太監之一,幾乎從不離開官家身邊,其地位雖不如陳老,卻也非同小可,一身武功超凡入聖,令他前來宣詔,自是不同尋常。

他雖知這份詔書必定不同尋常,但接過了詔書,卻仍不禁苦笑連連,無奈之極。

這次官家實是有些無賴,知道事情難做,要勸服這位六哥不容易,便索性利用天子身份壓人,降下詔書,令瑞王爺不得不為。

詔書所言,是讓瑞王爺請王子虛前去右丞相府,出手救治右丞相賈似道。

“王爺,恕臣多言,王爺還是盡快依詔而行為好,賈丞相危在旦夕,容不得半點兒耽擱,否則官家也不會如此。”蘇野渡見瑞王爺只是拿著詔書苦笑,卻沒有起身的意思,便忍不住催了一催。

“唉——!”瑞王爺打開明黃卷軸,在射進大廳的火紅初陽中照了照,明黃的紙上,在火紅的陽光下,隱隱有飛龍騰空挪移。

“不瞞小蘇,官家要孤所請之人,正在閉關,絕不能為外物所擾,為了這個,便是官家也派了三十位內侍衛前來襄助,可如今……,沒有外人相擾,卻要孤親自去,這……這……唉——!”

瑞王爺威嚴的微紫面膛滿是無奈,甩了甩詔書,攤著胳膊,頗有捶胸頓足的趨勢。

蘇野渡雪白如銀的壽眉動了動,露出謙恭一笑,躬身告退,詔書已送至瑞王爺手中,他的差事便已完成,至於如何做,那便不是自己所能過問,剛才出言提醒,看似逾越,卻是他會做人之處。

瑞王爺拿著詔書在大廳內踱來踱去,猶豫不決,不知驚動了子虛先生的閉關,是否會對他造成傷害,小賈的性命重要,但子虛先生的性命更重要,兩者之間,他毫無疑問的選擇後者。

明黃的詔書在他手中被搖來晃去,倍受蹂躪。

但聖命不可違,他在射進大廳的陽光中踱了幾個來回,終於將詔書揣到懷中,踏步出廳,向子虛先生的閉關小院迤邐行去。

尚隔著一個院子的月亮門前,便有四名侍衛持劍肅立,目光如電,精芒閃閃,站在墻下的陰影中,初升旭日之光無法及身。

四名侍衛王府與入內內府各有兩名,目光警惕,交叉而視,隱隱帶著軍陣之姿。

見到瑞王爺經過,四人只是按劍一躬,不行大禮。

瑞王爺略一點頭,緩緩走過。

一路之上,隨處可見侍衛的身影,三三兩兩,錯落有致,如此陣勢,怕是飛鳥難過。

待靠近那座靜院,周圍護衛之人,已是官家派來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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